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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时间告诉你 第四章 不解死结

第三章 天生一对 目录 第五章 为情所困

这天,以战以哲的生日,傅太早吩咐好他们早些回去,他们也早备好礼物,预备给他一个惊喜。

才回传家,门外又闯进一个人,是带看护土、工人、BB仔的明柔。没通知任何人,她从三藩市回来。

“生日快乐,以战。”她奔上前,拥住以战。

以战呆怔一阵,下意识的推开明柔。

“你——怎么回来了?”他极不自然。

“想送你一份生日礼物。”明柔令护士把婴儿抱过来。“看,我们的儿子。”

以战连连往后退,手足无措。

“不会抱孩子,别交给我。”他涨红脸。“你抱著让我看。”

明柔接过孩子,放在他面前。

“一半像我,一半像你。”她喜悦的。在外国半年,终于回到家里,见到心爱的以战。“漂不漂亮?”

“漂亮,漂亮。”以战吸气,安定下来。“快上楼见妈咪,她一定高兴。”

傅大已得到通报,在可欣的陪伴下下楼来。

“妈咪,可欣。”明柔一一拥抱她们。“终于再见到你们。”

一阵寒暄,一阵亲热相聚,总算安定下来。护士抱看婴儿先进客房休息,工人也安顿好行李甚么的。

“明柔,他是周中坚,特别从美国来帮我们的。”

明柔立刻热心的以女主人的身分招待中坚。

“非常感谢。如果没有你,以战不知道会忙成甚么样子,真心感谢。”她说。  中坚客气的应酬著,与明柔、他没有一见如故的喜悦。

“生了孩子你胖了一点。”傅太打量著她。“我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不行,不行,太胖了,胖得连腰都快看不见,马上我会厉行减肥。”明柔嚷著。“妈咪,都是你的乖孙害的。”

傅太露出近日难见的笑容,新生命带来的希望令她愁眉舒展。

“送你一份大礼,你要甚么自己挑选。”傅太喜悦的。“我们替乖孙摆双满月酒。”

“好啊!”

“不。”以战沉著声音说:“目前不宜办喜事,以后再说。”

喜悦立刻从两个女人脸上溜走。

“工人说晚餐预备好了。”可欣婉转的打著圆场。“我们下楼吧。”

以战和明柔同时看她一眼,谁都不再说话。

餐桌上的安排是以战和可欣一边一个伴著傅太坐,明柔坐在以战旁边,中坚又在她的旁边,只有可欣旁边空著一座位,那该是属于以哲的。

“欢迎你和BB回来。”傅太向明柔举杯。“以后屋子里可以热闹一点。”

“不——”以战又有意见。“没有正式举行婚礼。明柔不方便住这儿。”

“那——难道还要我回娘家住?”明柔脸色大变。“带著BB?”

“当然不会,我会安排。”以战的语气温和,但意思坚定。“我已在附近预备好一个两千尺的单位,离可欣家很近,暂时让你和BB住。要委屈你一阵。一

明柔脸色不好,瞪看以战不语。

“你答应过我,三年后一切才正式。”以战又说,很认真很严肃。“我希望并请求你遵守这允诺。”

“明柔带看孩子住在外面不方便——”傅太不忍心,她舍不得BB。

“一切会安排得最好。”以战正色。“护士、工人、司机,我每天也会探望。这一切委屈我会记在心里,以后补报。”

“也——别说这种话。”明柔很能分轻重,更会察颜观色,见风转舵。“总之我做的一切都是为傅家。”

“我们会感激你。”傅大也说。

中坚和可欣在这种情形下只好沉默,中坚是外人,但可欣觉得自己身分尴尬,莫名其妙就不自然起来。

“啊!”以战突然想起什么。“可欣,下午让秘书送你那份预估大潭道建筑地盘的报价单看过没有?”

“看过,相当合理。”可欣淡淡的。“我计算过,利润很好。”

“我也这么认为。”中坚也说:“只要我们在建筑期间一世控制严密些,该是单好生意。”

“明天我们就可以拍板,是不是?”以战用征询的眼光望著两人。当以战谈论公事时,他对着可欣的视线就坦然,平日,他总避免接触她。

“可欣进了‘傅氏’吗?”明柔问。有点意外。

“是。”可欣淡然回答。

“很好,以后我们可以合作做许多事。”明柔笑著。说话并不那么开怀。

“生意让他们做.你最重要的事是好好的看著BB。”傅太是好意。

“以战答应过我产后可以在‘傅氏’帮忙。”她提高声音。

她的反应今大家愕然、意外。

“等BB大些,或者明年。”以战顺著母亲的意思。

“不。”明柔的脸色益发难看。

她有个强烈的感觉,离开香港半年,彷佛一直都不对了。

“明柔。”以战以诚恳的眼光望著她。“这件事过些时候谈,请你。”

她终于没再说话。

这顿生日晚餐吃得并不愉快,也许是明柔的突然出现,带来的一些今大家措手不及的问题。尤其是以战最沉默。

晚餐后,中坚、可欣相继告辞。傅太以看孙儿为理由,离开起坐间。

“沈可欣不再住在这儿。”明柔没有笑容。  “她住这儿是陪妈咪。”

“她比我更像傅家少奶。”

“你怎可以这样说话?”以战不悦。“她是以哲正式的未婚妻。”

“我难道不是?连儿子都生了。”

以战脸上一阵犹豫,想说甚么终于忍住。

“那层新楼是送给你回来的礼物,用你的名字登记的。”他说。

眼中一丝惊喜,脸色略好。

“我以为你已经不记得我与BB。”

“请原谅这段日子我的苦衷。”他说“我的压力很大。”

“周中坚帮不了忙?还有沈可欣——对了,她在公司做甚么职位?一

“财务总监。”

“代替以哲?!这么重要的职位,你怎能放心让她做?”明柔不解。“她能胜任?”

“她很称职。”

明柔的神色变得奇怪。

“我以为你会把这位置留给我。”她说:“我才是你最亲的人。”

“公司里任何职位你可任选。”

“我要管财务,这是我专长。”

“不要故意为难我。”他皱眉。

“我不想她对公司的财政了如指掌。”明柔思索一阵。“她毕竟是外人。”

“你——”

“以哲已去,你总要提防。”

“提防甚么?”他有点生气。“她还是妈咪的女儿,是自己人。”

“沈可欣把你们傅家的人都迷惑了,她那么快肯与以哲订婚,我认为——有企图。”

“你竟说得出这样的话,她不是那种人。”  “你怎么剖道?你们傅家富名在外,普通女子谁不想攀龙附凤?”

“别小看人家。”以战吸一口气。“楼上的公司根本是沈家的,她才不希罕。”

“楼上的公司是她家的?”

“她爷爷传给父亲,她是太子女。一

明柔明显的呆怔半晌。

“这——真没想到,她不像富家女。”酸溜溜的味道已溜出来。

“别再谈可欣的事,今她失去以哲,是我一辈子的歉疚。”

“歉疚甚么?难道她会守寡一辈子?”

“我不喜欢你用这种口吻说话。”以战正色。“这不适合你身分。”

明柔心中立刻涌起警惕,以战从来没对她这么严厉过。

“对不起——不过,我的确发现,周中坚与她眉来眼去。”她改变方式。她聪明。

以战的眉心渐渐皱紧,极是不满。

“我想休息.明天见。”

“你不和我——”

“我住以哲卧室,你住我的。”他走开。

望著以战的背影,明柔眼中光芒连闪,她开始计算,怎样合自己在傅家站得更稳。

三天之后,明柔搬到离深水湾傅家不远,离浅水湾可欣家更近的一幢新建的豪华大厦的十楼。

房子早装修得美轮美奂,即使明柔也觉没甚么可挑剔的。两个女工人和司机已等看她,她带著BB和护士住进去即可。

“你每天来看我们?”她望著以战。

他点点头,转身离开。

是。她知道他去公司上班,但——他的态度和神情明显的与以前完全不同。他变化极大,认真说起来,好像已不是以战,只是一个外貌像他的人而已。  她感觉到陌生和莫名的不安。

是不是她离开这半年中间发生了甚么事?

休息几天,完全摆脱了时差,她让司机送她回傅家大屋。

傅太刚念完经拜完佛出来。

“妈咪,我来陪你。”明柔笑脸迎人。

“BB呢?不带他一起?”

“护士看著,她对孩子极好。”她非常殷勤。“妈咪想做甚么?我陪。”

“约好可欣,她中午来陪我去庙里吃斋。”傅太轻描淡写。“你可以一起去。”

“可欣不上班吗?”

“自己公司,无所谓。”

“以后有我,我可以陪你。”

“好。不过这些日子可欣陪惯了,若不是她,我不知道怎么捱过来的。”傅太是老实人.心中有甚么话就说甚么。“这辈子我们傅家都欠了她的情。”

“不要这么想,她不会介意的。”明柔十分妒忌,傅太从来没对她这么好,这么亲过,她连孙儿都替傅家生了。“何况——”

傅太望看她,等著她说下文。

“何况——”明柔眼珠一转。“可欣还年轻,以后总要结婚。”

立刻,傅太脸色大变,这是她从未想到的问题,她以为可欣是以哲的未婚妻!是她的女儿,是傅家的一分子,就一生一世。

傅太从来没想过,可欣将来可能结婚,和另一个男人,从此离她而去。

失去了以哲,怎能再失去可欣?可欣就是以哲,以哲就是可欣——

突然间,她号啕大哭起来。

明柔也没想到,一句普通的话会有这样的后果,看傅太的样子,她手足无措,一筹莫展。工人们也闻声跑出来,吓得目瞪口呆,平日专服侍傅太的四姐最机警,立刻打电话通知以战和可欣,工人们都知道,只有可欣来到,他们的女主人才能破涕为笑。  二十分钟.以战和可欣神色张皇的回来。

“妈咪,发生了甚么事?”以战心惊胆战的抱著傅太。“明柔,你说。”

明柔知道这场祸事是她惹起的,后悔又懊恼。在傅太心中,明显她不及可欣。而且——叫她从何说起呢?

“妈咪。”可欣轻柔的拥著傅太,并缓缓的轻拍她背脊。“不会有甚么事,我们都在,你可以放心,我们都陪你。”

傅太一把紧握著可欣的手,哭叫著。

“以后你会结婚,嫁给另外的男人。”她说得伤心断肠,可怜兮兮。“那我怎么办?”

以战责备的看明柔一眼,一定是明柔说的,他知道。

明柔赌气的轻哼一声,没有言语。

她心里认为自己没说错!难道不是这样?可欣会一辈子不嫁?

“妈咪。”可欣的泪水如珍珠断线。这话也今她伤感伤心,她从未考虑过!但这是不需要想的,以哲之后,还有哪一个男人能令她动心.何况,她还有心吗?“你放心,我发誓一辈子陪你,绝对不会结婚,真的。”

她说得这么坚决肯定,说得这么义无反顾,这么深情真挚,今在场的每一个人——包括明柔都十分动容。尤其以战,他用不能置信又彷佛惊喜交集的眼光瞪著可欣——然后,又黯然神伤,垂下头去。

“真的?!你说的可是真话?!”

“别只是骗我老太婆开心,嗄?”傅太泪眼模糊,大喜过望。

“我——从来没想过,但我知道.除了以哲,我不会再跟任何男人一起,他们不是他。”她的话坚定无比。

傅太紧抱著她又哭又笑,总算平静下来。

“你还要去吃斋吗?”可欣问。

“不去不去,你们都回来,我就不去了。”傅太说:“有你们陪看就好。”

明柔言不发的坐在一边,她知道今天撞了板,想讨好而适得其反,怒气只能往肚子里压。眼前的人都不能得罪,傅太固然惹不得,她的另一半——即使生了儿子,她也并不能恃宠生骄,他对儿子决不如想象中的热情,无法母凭子贵。至于可欣——怒气变成怨气,自己哪点比不上她?

勉强陪他们吃完中饭,立刻回浅水湾的家,她必须想个甚么法子扭转劣势。

下午,可欣没再回公司,她绝对不是热中事业名利的女人,也许本身已拥有,不需要再争再抢,所以显得特别潇洒淡定,那是一般女人穷一生之力也学不来的。

她没有与明柔“比”的意思,她也觉得博太对她愈好,会愈给她带来麻烦。但人与人之间感情是极微妙的,傅太对她如珠如宝,比亲生的更亲,她也真当傅太是妈咪,她们之间的亲密关系是极自然形成,没有人刻意去做。当然,以哲的逝去也是今她们更好的原因。

“可欣,你真的不会结婚?”傅太还是不放心。

“没有可能。”可欣笑得凄清。“我来到世界上大概只为以哲,我不肯定前世来生的事,只觉得我是为他来走一遭。你放心。”

“不是阿强不好,只是——阿康的确是我心头肉,他的走真令我痛不欲生,还好有你,否则我相信捱不过来。”

“以战和明柔都爱你,甚至周中坚——”

“中坚那个孩子喜欢你.我看得出。”傅太并不笨。“你知道吗?我妒忌。”

“不可能的。他不是以哲。”

“以后我会放心,我已知道你心意。”傅太握看她手。“你是傅家女儿,我要令它正式。”

傅太把正式收可欣为女儿的事告诉以战,以战沉默半晌。

“你问过她父母吗?”他问。

“想来他们不会反对,他们也清楚可欣与阿康的感情,怎会反对。”

“但是——”以战语气认真又慎重。“三年之内我始终认为不宜办喜事。”

“我又不是收契女,是认她作正式女儿。”傅太不满。“你太古板守旧。”

以战望著她一阵欲言又止,有难言之隐似的,神色令人不懂。  “你想说甚么尽管说,我心急让她变成我女儿,我可以正式要求她遵守诺言。”

“诺言?”

“她说过永不结婚,只认定阿康。”

“这很不道德,哪有要求一个年轻女人守一辈子寡?”

“她自己答应我的。”傅太眼眶红了。“我不想再失去她,在我心中她就是阿康。”

“妈咪——”以战脸上一抹暗红。

“这件事对我最重要,你想办法替我办妥,不论用甚么方法。”她命今。

“但是——”

“不要推,我要可欣正式成为传家人。”傅太执意。“相信阿康泉下有知也会高兴。”

“明柔、BB加上我还不够吗?”以战说。

傅太望著她神色凝重的儿子,摇摇头。

“我觉得——有了可欣,傅家才算完整。”

以战终于不再言语,只是他也没表示同意或不同意。

下班后,以战去浅水湾明柔的新家去看她和儿子。

“甚么事令你愁眉苦脸?从我美国回来后你从来没笑过。”明柔十分不满。

以战不作声,沉默以对。

“以哲已去世九个多月,你总不能一辈子这样。”她再说。

“不要谈我。”他说。语气不冷不热。“小BB怎样?”

“你可以自己进去看。”她摇头。“儿子你有一半,请多关心些。”

以战慢慢走进婴儿室,护士立刻退到一边,他看见沉睡的儿子。

儿子其实并不像父亲,至少百分之九十像明柔。当初她说一人像一半是故意令他开心。他伸手轻抚他的小脸儿,嫩嫩滑滑的,心中一痛,眼泪随之垂下。

“你——”明柔很意外,看儿子为甚么流泪?

他转身退出,一句话也不说。  “为甚么?”她不安的望著他残留的泪痕。

摇摇头,无法回答她自己矛盾复杂的心态。

“以战,我一定要工作,家里实在太闷,我几乎发疯。”她要求。

“妈咪希望你以BB为重。”

“BB一点也不需要我,我连抱都抱不好,护士就够了。”她极不服气。“守在家里我就像个废人。”

“请再忍耐一段时间。”他说。

“多久呢?”她开始发脾气。“总叫我忍,你好像变了另一个人,说话请呀请的,客气得没当我是自己人,我完全不明白你在做什么,我是你的未婚妻,你儿子的妈咪。”

“对不起。”他垂下头,不作任何解释。

“明天,明天我就去公司,你给我安排办公室。”她不再妥协。

“明柔——”

“我已经受够了。”她大声叫嚷。“回来后既不准我住祖屋又不许我进公司工作,你到底想把我怎样?是不是你不再爱我?以前你完全不是这样的。”

他脸上有轻微的痉挛,好像挣扎得厉害。

“你亲眼看见发生右我们家的剧变,到现在我还不能完全平复,今你委屈处——请原谅我,以后——我会补偿。”

“不要以后补偿,明天我要上班。”她说得斩钉截铁。“明天。”

他深深的吸一口气。

“你想做甚么工作?”

“你的助手,至少副总经理,我的职位不能比可欣低。”她似胸有成竹。

“不。周中坚是副总经理。”以战说。

“可以加多一个副总经理,公司是你的,职位想怎么加都行。”明柔嚷道。

“公司是我们兄弟的,我和以哲。”他正色说.“公司是上市公司,还有许多小股东。”  “我不相信这点主意你都作不了。”

“不行。”他肯定的说:“加一个副总经理一定要董事会同意。”

“你们兄弟握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股权,别以为我不知道。”

“这样吧!你做我的私人助理?”他无奈的望著她。他和她中间始终保持一个距离。“或帮周中坚也行。”

“不做助理。”她不肯妥协。“我要独当一面,像可欣一样的位置。”

“让我计画一下——”

“不。明天,明天我一定回公司。”她紧紧的盯着他。“以哲出事之后我一直都任你安排,不结婚,去三藩市生BB,住在这儿。现在我决定按排自己。”

——︵、,、。、、二︵”——一口*土可升日非,我需要自规。”

“后天。后天你来,至少给我一天时间安排,我需要时间。”

“好。”她展开胜利的笑容。

“后天我才去.希望你给我满意的安排。”

以战以陪母亲为理由,没有留在明柔那儿吃晚饭。回到家里,看见可欣和周中坚都在。他把明柔的要求提出来商量。

“如果她喜欢,我的位署让给她。”中坚立刻反应。“我是来帮‘傅氏’的,随便甚么职位无所谓,只要不减我薪水。”

他爽朗地半开玩笑。

“不行。”以战立刻说:“她做不到你的工作。”

“为甚么她一定要工作?”傅太问。

以战的视线迅速的掠过可欣,沉默不语。

“或者让她管投资部门?”中坚说。

“她能力不错,但投资部责任太重,现在的总监做得很好,不能换。”以战否定。

可欣微微移动一下,以战那迅速掠过的一眼她已敏感的接收到。

“我想——我的位置让给她最合适。”

可欣轻咳一声。“她的身分也应该管这部门。”  “可欣——”傅太叫。

以战眼睛一亮,他彷佛想到甚么。

“我做什么都可以,甚至我回爸爸公司,”可欣坦然微笑。“我知道以战为难。”

“不——”以战想解释甚么,又停住。

“这样可好?我们合掌现在我的职务,”中坚兴致勃勃。“我们合作。”

“或者——”以战又看可欣一眼。“你肯委屈做我的助理?”

“完全不委屈,”可欣露出难见的微笑。“我就做你助手。”

她处理得极好,不著痕迹的推翻了中坚的提议,令他不会尴尬。

“那不一定是轻松的工作。”以战今夜特别对她多说了几句话。

“保证我不偷懒。”她又笑一下。

事情就这么轻松愉快的决定了,而且有种感觉.皆大欢喜。

明柔第一天坐进原本以哲也是可欣的办公室,她为自己订了许多花,又把写字台搬了方向,令气象焕然一新。

她让原有的秘书跟可欣走,自己另选了一个新秘书。才进公司,她就以一副老板娘的姿态出现,架子、派头十足。

她要求传太重新派厨子来公司做午餐,像以前一样只服侍他们四个人。她要求司机随时待命,接送她去洗头、逛街购物或见朋友。她还要求以战另派一个社交秘书。

“社交秘书?港督才有。”以战啼笑皆非。

“以后我代表公司出席所有大小应酬派对,社交秘书绝对需要。”

“通常都由我或中坚出席社交应酬。”

“以后我负责。”她给以战一个甜蜜笑容。“相信我会做得比你们出色。”

“暂时——还不能以傅以战夫人之名出现。”以战要求。

“可以,”她立刻答应。“我以丁明柔小姐的身分出现,你不介意吧。”

“公司其实没有那么多应酬。”  一以后会很多,我保证。”

“如果这样,你为甚么不做公关总监?”

“我喜欢管财务。”她说。

从开始到“傅氏”上班后,明柔表现得如鱼得水,不再为小事再烦扰以战。她真的开始有很多应酬,很晚才回家,儿子交给护士,有时傅太或以战去她那儿探BB,总碰不到她面。

她的照片也开始出现在一些中英文的社交杂志,或八卦周刊上。她为此十分自得,严然城中社交名人。

以战不制止也不管束她,在公司在家里,她有很大的自由度,只是,他永不陪她参加应酬,说是没兴趣。

其他的人——包括以战、可欣、中坚都默默的站在工作岗位上,做他们应做的事。

生活还是像从前一样过,平稳、踏实而低调,除了失去的以哲,那永恒的痛。

匆匆一年,已是以哲去世的周年忌辰。

大清早,天刚亮,路上还没有甚么行人,大厦垃圾工人还在辛勤工作,可欣已开车赶去以哲墓园,她要趁大家没来到前,对以哲讲些只有他俩才知的悄悄话。

在墓地二十多码处她站定了,心中呼然而跳,因为她看见墓前站立一个酷耳以哲的人——当然不是以哲,是比她来得更早的以战。

站在原地不再移动,心中有奇怪的念头,她不想在这个时候见到以战。

自从做了以战的助理,工作上的接触多了,她有个想法:其实自己根本分不出他们兄弟俩谁是谁!以前以为靠感觉可以,但现在知道,他们兄弟实在太像,像得连感觉都相近。以前——是对以战陌生的缘故。

她开始有点怕接近以战,因为那太相似的“感觉”今她痛楚。

以战到底不是以哲,这是绝对绝对绝对不能弄错的。

她站在一株树后,远远看见以战低看头,不知在自语或是沉思,久久,久久都不动。二十分钟他还是那个姿式,像生了根的树。

有点著急,他不是要在那儿站一生一世吧?

太阳的脸庞完全展现出来,逼人的热力也升高,细小的汗珠沁在可欣鼻尖。她已陪著以战站了起码一小时。

以战这么早来是为甚么?他刚陪傅太一起来,他们不是约好中午在庙里打斋念经吗?

以战终于移动了,他缓缓转身,慢慢朝可欣走过来,不,他当然不是走向可欣,那是离开的唯一道路。

他还是半垂着头,沉重而悲伤,无限心事的模样。经过可欣时,他突然停步,有感应似的转脸,与可欣的视线相遇。

像受到极大的震动,他眼中光芒暴涨,身子不受控制的颤动看,伸出右手——他是指著她?或是想捉住她——然后,霍然转身,大步冲出墓园。

他竟是那样失态。

可欣像从一个梦呓中醒来,刚才那一刹那,她几乎不能呼吸.以战的手虽离她还那么远,却像可触及她的灵魂,令她内心天旋地转般,不能自已的悸动著。那感觉就像以前与以哲,可是他却是以战。

老天!到底发生了甚么事?一定有,她知道。看来,以战也知道。她——是不是把以战当成了以哲,那个百分之九十五——不,可以说百分之一百相像的双生兄弟。

她不想再往下想,那令她心惊胆战,但是——她是不是爱上了以战?!

是以战还是以哲?她完全迷糊了,站在以哲的墓前,她双手掩面失声哭泣。

那是万万不能,她最怕发生的事,想不到——想不到竟然真的出现,这——叫她以后再面对他们?

心绪乱得一塌糊涂,完全不能思想的在墓前站了半小时,该是上班的时间!她开车回到公司。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离开以战,离开所有人,她被自己吓坏了,怎能发生这样的事?

迅速打了一封辞职信,让秘书转交以战.也不通知任何人,她悄然而退。

她这抉择是对的,她知道。只有这样才能今她避免面临万劫不复之境。

可欣躲在家里思索整天,只简单的对父母交代去旅行,就提著简便的行李离开,没说去处也没说时间。

父母一向对她极信任,知道她能保护自己,放心让她上路。她只留下保证,一定按时报告自己行踪。

她的离开没惊动任何人,一走了之、一了百了,还有甚么比这更好的办法?

首先发现的是傅太,她问以战。

“可欣呢?怎么不回我电话。”

以战无言以对。中坚以怀疑的口吻说:

“她两天没来上班。”

“大小姐一定生病。”明柔笑。“娇生惯养,可能从来没这么劳累过。”

以战还是没作声,也没把可欣辞职的事告诉大家——他大概永不会说出来。

“你问过她父母吗?”明柔问。

“没有。工人说她不在。”

“让我打去问问。”中坚离开餐台。回来时神情诧异。“她母亲说她离开了香港。”

“啊——”傅大反应最大,她睁大眼睛张大口,一副不能置信的骇然。“不可能,她离开香港不可能不告诉我。”

“他们怎么说?”明柔关心的问。

“她去旅行。”中坚怀疑的。“没定目的地,也没定归期,只说会打电话回来。”

“怎么可能?”傅大目瞪口呆,泫然欲涕。“你们谁得罪了她?”

中坚、明柔、傅太的视线都集中在以战的脸上,只见他漠然的脸上半丝表情也没有,只用手指轻抚著眉心。  “你知道原因吗?”明柔问。

以战沉默的摇摇头,再摇摇头,眼眸的颜色变得更深沉。

“不管。”傅太终于哭起来。“我不管她为甚么离开,你们替我把她找回来。一定有原因逼她走,她答应过我永远陪我的。”

“妈咪——”明柔跳起来拥著她。“别哭,别担心,可欣可能很快回来,她只是去散心。”

“骗我,她不会回来。”傅太下意识的推开明柔。“阿强,我不管,你要替我把她找回来。你不去,我自己去。”

明柔脸色难看,没想到傅太会推开她。以战脸色也难看,傅太给他出个难题。

“我会找她。”他勉强安慰母亲。“我一定替你找她回来。”

“她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你们。”傅太满脸泪痕。“你们谁惹她,我不放过你们。”

“妈咪——”以战很难堪。“我接到她的辞职信时人已走了。”

“辞职?做得好好的为甚么辞职?”傅太叫得惊天动地。“她不高兴你们换了她的职位?”

明柔的脸色更难看,她盯著以战,希望他说几句好话,可是他沉默。

“不会,安娣。”中坚出面打圆场。“可欣不是那种人,事实上她帮以战做得很开心,做得很好,她离开——可能是散心。”

“不是。”傅太非常因持己见。她瞪著以战。“你说,你一定知道原因,阿强。”

“我只接到辞职信,她甚么也没说。”以战吸一口气。心里立刻想到墓地里的那一幕,有关系吗?他的心开始不能平静。

“可欣的父母说她来电话时一定要打给我们,一定很快联络上,安娣,真的别担心。”中坚再一次说。

他的人,他的话都有一种今人安定的作用,傅太渐渐止住哭声,用责备的眼光瞪看以战。  “早叫你把我们的事办妥,你不办,她人都走了。”她叹息又埋怨。“可欣若是不回来,我不原谅你。”

以战脸上涌起一抹暗红。

“甚么事以战没替你办?我帮你办。”明柔又来讨好。

傅太动也不动的望著以战,也不言语。

“我也可以帮忙。”中坚这么说只为替明柔解围,傅太对可欣的偏心毫不掩饰得今人难堪,他替明柔难过。

“你看人家,每人都热心帮忙,就是你。”傅太似不放过儿子。“哪有那么多期规矩要守?”

“早让可欣正式成为我女儿不就甚么事都没有了?我不懂你心里想甚么,阿康去后、你就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傅太说。

以战垂下头,也不替自己解释,只默默的承受一切。

好不容易在中坚和明柔一再相劝之下,傅太回房休息,并限一星期要把可欣找一回来。

以战以守著傅太为理由,让司机送走明柔,中坚也告辞而去。

“最好明天你亲自去一趟沈家。”他说。

以战把自己关在卧室,心潮起伏。

那天在墓地无意识失控的把手伸向可欣,她震惊的表情他看得清清楚楚,她不止震惊,彷佛还害怕、还矛盾不安、还痛苦。他不明白那代表甚么,可必是她离开的理由。

她——她会不会是把他当成以哲?她?不愿也不能再想下去,太复杂、大痛苦、太具伤害性,总之——是一辈子不可解的死结。

但她离开——他心中竟有著莫名其妙的欣喜,这欣喜完全解释不来.却绝对真实。

她的离开——他矛盾极了。  第二天他亲到楼上可欣父亲的公司拜访。沈家公司规模不比“傅氏”小,而且装修得十分堂皇。

可欣父亲沈家尧亲自接待他。

“你们兄弟实在太像,我见过以哲,所以感觉上也见过你。”家尧十分亲切。“我知道你为可欣的事来,事实上我们也不知她去了哪里。”

“她一点也没讲过甚么?”

“她说要休息一阵子,没定目的地,但到了会给我们电话。”家尧说“我们信任她,也知道她有安排自己的能力,放心让她上路。”

“欧洲?或是美国?”

“不知道,但很快会有消息。”家尧笑。“我会要她给博太打电话,也会把消息转告你。”

“家母限我七天之内把她找回来”

“那大概不可能。”家尧平静的说“相信她会离开一段长时间。她从小很有主张,意志也坚定,我们无法改变她。”

“你知道她离开的原因?”

“不知道。”家尧很认真。“她过你们‘傅氏’之后一直很愉快,我们的接触比较少,她离开的原因——我帮不了你。”

“谢谢你。”以战告辞。“务必请转告她给家母一个电话,家母在精神上很依赖她。”

“我明白。请代问候傅太。”

告辞出来,他的心情并没有好转,等可欣来电是很渺茫的事,她会不告而别,表示不希望有人破坏她的决定,她未必肯打电话给博太。以战很烦恼。

坐在办公室半晌都无法安下心来工作。

中坚走进来,手上拿看些纸张。

“查到了。”他说:“我查到可欣坐英航离开,第一站是曼谷,如果不下飞机,她就会直飞去德国法兰克福。”  “欧洲。”以战喃喃说。

“她的机票买到瑞士,但不能肯定是否最后一站,她可以随时补票。”

“至少知道她在欧洲。”

“目前是。再过些时候,她可能到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

“你要我怎么做?”以战望看中坚。

中坚眉心微蹙,考虑半晌。

“如果你不方便离开,我替你去找。”他很热诚。“循看她的路线一站站追下去,总有希望找到她。”

一谢谢你,可是——找到又如何?如果她不愿意回来。”

“我不知道。”中坚紧紧的望著以战。“以战,是否发生了甚么事?”

“没有。”以战心头一紧,那算发生了甚么事吗?“至少我没有觉察。”

“她是在以哲周年忌辰后第二天离开,这是否显示些甚么?”

“那天中午在庙里吃斋都一切正常。”以战说得有些敷衍。“我看不出甚么不妥。”

“是。”中坚轻叹。“她一向含蓄,我们实在难猜测她心中想甚么。”

“找她的事让我考虑一下。”以战有点心不在焉。“只是妈咪那边难应付。”

“你决定。”中坚拍拍以战。“我standby.随时可以启程。”

中坚才离开,电话钤响起来,他的秘书声音在话筒里响起。

“傅先生,老太的电话。”

立刻传来傅太兴奋的声音。

“可欣打电话来。”傅太的声音高八度。“她现在东京,十天之后就回来。”

东京?!以战皱眉,可能吗?

“她还说甚么?”

“她说一定会回来,一定会陪我,也一定不嫁人。”傅太心情好得不得了。“她想休息一阵,所以离开。”

“那——就很好。”以战当然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却不敢扫母亲的兴。“我们大家都可以放心了。”

“替我约陈律师,明天我要见他。”

“为甚么?明天我有重要会议,没时间陪你。”以战直接反应。

“让明柔陪,中坚也可以。”傅太说:“我要改遗嘱。”

“妈咪——”

“我要把阿康的那份完全转到可欣名下,她完全继承他。”她肯定的说。

“你——不需要再考虑一下?”以战纯为好心,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占以哲的那份。

“不必。早改早好。”傅大声音里有些负气。“免得别人起贪念,欺负可欣。”

以战心中一窒,母亲可是在说他?或是指明柔?他盾心深深锁住,不能让母亲有这种误会,他承受不起。

“是。我约陈律师,明天陪你见他。”他说:“会议我可以改期。”

傅太立刻一局兴起来。

“我知道你和阿康感情好,可是——一有外人事情就复杂,我要快刀斩乱麻。”

以战唯唯诺诺,他知道傅太指的是明柔,怪明柔抢可欣的职位。

可是可欣离开的原因并非如此,而原因——他又怎能讲出来?

以战的烦恼愈加沉重。

可欣的继母沈太的电话也到。

“可欣现在在日内瓦。”她温文的说.“过两天她就离开,没定下一站目的地。我已要她打电话给傅太。”

“谢谢,非常谢谢。”以战心跳莫名的加速,口齿有些不清。“如果她再来电话,可否请她也跟我联络?一

“可以。是公事吗?”

“是,是,有一点点公事要请问她。”以战说:“麻烦你了。”

“没问题。”沈太笑。“你们兄弟真像,家尧说简直一模一样,看见你,他吓了一跳,以为是以哲走进来。”  “是——再见。”以战放下电话,下意识的摸摸额头。额头上其实并没有汗,他是紧张。

紧张甚么.他也说不出。

晚餐桌上,他向大家宣布将赴欧洲一行。

“如果不可以不去就别坐飞机。”傅太对飞机有永恒的恐惧。“生意可以少做一单。”

中坚望著他,有点意外。他是明白的。

“我也去。”明柔立刻说:“可以去换季。”

“我们不能同时离开公司。”以战正色。“你管财务的。”

明柔耸耸肩,满不在乎。

“等你回来我去,冬季时装正好上市。”

傅太并不在意她去或不去,只望著儿子。

“不能找人替你去?阿强。”

“不能。”以战望著母亲,十分肯定。“这次事关重大,非自己去不可。”

“选家稳当安全些的航空公司。”她说。

“这哪里说得定。”以战笑起来。“蚂咪,不必担心,以哲在天之灵会保护我。”

果然,傅太不再有意见,“以哲”这两个字对她有特殊的稳定力量。

“去多久?”明柔问。

“至少一星期。”以战看中坚一眼。

“是。”中坚立刻帮腔。“他要去几个地方,瑞士、德国、法国,也许还去美国。”

“这是为甚么?开那么多会?”傅太又有意见。

傅太始终不放心飞机。

“几处有不同的project,以战希望一次就全部谈妥,不须要再去。”中坚说。以战感激的望他一眼。  “也好。”傅大突然想起。“你会经过东京吗?可以探望可欣。”

“不。正好反方向。”以战淡然。

“可欣在东京?”明柔彷佛不相信。

“是。”以战立刻说.“她已给妈咪电话。”

“我还以为她躲到哪儿去了,”明柔有些不屑。“东京这么近,有甚么好玩。”

没有人接她的腔,她只好沉默不语。

以战陪母亲去见陈律师,改好遗嘱后,坐夜晚十点半的英航班机飞欧洲,第一站也是曼谷,他要循可欣的路线去追寻,这样比较有把握些。

二十四小时后,他已在日内瓦机场。

正预备叫的士去车站,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可欣?!

她提看简单的行李,正匆匆忙忙往机场里走,几天不见,她看来瘦削不少。心头一热,以战跟在她背后,不受控制的转回机场大堂。

他完全没想到,一到日内瓦就会碰到她.那机会恐怕是千万分之一,这是甚么?

缘?!但——怎样的缘?

跟著她走一段路,她忽然停步,好像感应到甚么,呆怔两三秒钟,她霍然回头叫:

“以哲——”

以战被她突来的转身吓一大跳,呆怔著半晌不能言语。

“不——我是以战。”也挣扎著说。

她脸上的惊喜,不能置信,意外的神情在一刹那间凝固,像个面具一般,然后渐渐褪色,变成寂然。

“对不起,刚才我感觉——对不起,那是错的,”她慌乱的失了方寸。“再见。”

转身欲逃,以战却更快的叫住她。  “请留步,”他焦急、慌张兼而有之,几乎伸手想抓住她。“请——我是来找你的,请勿再离开。”

“不。我有离开的理由。”可欣不看以战。

“我知道。可是妈咪想念你,她已不习惯没有你的日子,”以战的话从心底说出来,真挚感人。“请体念老人家的感情,我——不忍心再看她流泪。”

“过一阵她会习惯。”她硬看心肠。

“她正开心的等你十日后东京返港,”他目不转睛的看著她,看得——眼睛都发痛。“十日后见不到你,不知她会失望成甚么样子。”

“我的飞机四十分钟后要开。”

“在妈咪心目中你已代替以哲,”他握紧了双手,如果可以 他想拥抱她,哀求她跟他回去。但是——不可以。“失去他又失去你,她受不了这双重打击。”

她慢慢转过身体,慢慢把视线放在他脸上,她已完全控制了情绪。

“我有不回去的理由。”她说。

“能告诉我吗?”

他的眼光今她震动,和以哲一模一样,不,根本就是以哲。

“不能。”她避开了。

“我诚心请求,”他的声音充满了矛盾和痛楚。“请——看在以哲的分上。”

他向她伸出右手,看看那只手,她的心又开始颤抖,是以战或是以哲?怎么她已完全分辨不出来?

他那伸出的手向她要甚么?老天——她心中的防线崩溃了,无意识的把手中的护照、机票都交给他。

当他接过她的护照,手指轻触到她的,像爆出一粒火花,真实而清楚,两人都急速的缩回。然后,他们就这样平静下来。

“先回酒店,明晨再买机票回香港。”他说。

她没置可否,却随他走出机场.跳上的士。

他们在日内瓦住了一晚,两间相连的房间,各怀著无限心事。  绕了半个地球,她还是要回香港,这一趟是白跑了。

有的事——大概命中注定,世人是无法自己改变的。

以战奇迹般的找到可欣,又把她带回香港,傅太自是欢喜若狂。见到可欣就行了,她甚至不问怎么找到她的。

明柔和中坚却不这么想。

“真是在日内瓦机场遇到她。”以战说。

中坚相信他的话,但是,他怀疑她怎么立刻肯跟他回来。

“你对她说了甚么?”

一请求她回来,把妈咪情形告诉她,也告诉她关于我的为难处。”

“如果她肯皱着眉,推得一干二净。“我的身分不便多问。”

“听说妈咪去见陈律师改遗嘱。”

“最好只管自己分内事。”

“改遗嘱与我们无关?”明柔不以为然。

“妈咪要怎么做,我们管不了。”

“你没陪她去吗?说不定她把所有的一切都给了沈可欣,也不知道她怎么迷惑你妈咪。”

“怎样这样说?”以战不悦。“公司原就有一半是属于以哲的。”

“沈可欣又不是以哲。”

以战吸一口气,把不满压下去。  “再一次请求你,别管别人的事。”

明柔盯著他看了半晌。

“怎么你连讲话的语气都不同了?再一次请求,需要‘请求’吗?”

“我是认真的。”他说:“我们家族原本就人丁单薄,不要搞事。”

“谁在搞事?沈可欣玩失踪才是搞事,你别弄错。”

“我管不到沈可欣的事,顶多她只能算弟妇。我们不同——”

“没有不同。”

“我觉得现在你对我完全不像自己人,连一次应酬也没陪过我。”明柔说。

“我说过,三年之内我不应酬。”以战说。

“我答应三年之内不举行婚礼,可没说过要守三年活寡。”她提高声音。

他眼中掠过一抹奇怪的神色。

“你讲话也不再像从前。”他说。

“是你逼出来的。”她冷哼。“有时候你对我就像对陌生人。”

“我——有我的苦衷。”

“我知道,以哲替你去纽约等于替你死!须不须要内疚一辈子?”

“他是我同胞兄弟。”

“我是你未婚妻,替你生了儿子的未婚妻。”明柔尖锐的。

“你也该替我想想——”

“我的忍耐已到了最大的限度。”吩明柔提出警告。“你应该替我想想。”

一我以为你能体谅.对你——我已尽了最大的能力。”

“所谓最大的能力是甚么?买一幢房子,工人、司机、护士把我们母子俩养在里面,不冷不热不痛不痒的,有空就来探一下,否则不闻不问。这算甚么?”

“目前我只能做到这样。”他说:“我发过誓,三年之内——我只能这样。”

“你要明白,以战,我要嫁的是你的人,不是一幢房子、最好的物质享受,人,你难道还不明白?”

“是我对不起你。”他矛盾而痛苦。“我可以给你其他的补偿。”  “你的补偿已大多太多,你甚至要把沈可欣的职位给我。”明柔不肯放松。“但是,我也要求精神上,我是人,我要跟你在一起。”

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对不起,我做不到。”

“傅以战——”她叫。

“你可以提出任何其他要求,我答应你,任何要求。”他说:“这一件——做不到。”

“你和以前完全变了,以战。”她再一次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止是我,整个傅家都改变了。”以战用双手抱住头。“请勿再逼我。”

“不是逼你,实话实说,我要一个正式名分,傅以战夫人。”明柔终于说:“我连孩子都生了,没理由三年后才给我。”

“三年并不长。”

“对一个女人来说,三年够长,长得能发生任何变化。”明柔其尖冒著汗珠。“香港目前自动送上门的女人太多,我不想冒险。”

“你应该对我有信心。”

“甚至我对自己都没有信心。”

“事实上,在傅家你已被认定,不可能有甚么变化。”

“没有白纸黑字证明,我不放心。”

以战紧紧皱著的眉始终不能展开。明柔的话已说得很清楚,她要保障,但是

“你担心甚么?”他忍不住问。

“不是我现实,那个为长发女星抛妻弃子的花花大少,若不是有一纸婚书保障,他肯分给老婆两亿港币?”

以战用不能置信的眼光望著她,他不能相信这话出自明柔之口。

“当然,我只是用来比喻。”她口气改变。“目前你对我的态度,我不能不担心。我并不那么爱钱,却不愿人财两空。”  “有人对你说了甚么话吗?”

“没有。我是成年人,不笨,自己会想。”

以战沉默的考虑半晌,慎重又认真的说.

“你的担心也有道理,目前妈咪还在,我不能自作主张分家,爸爸也不会答应。我只能把你的名字放进董事会,保证若有任何变化,傅以战拥有的一切有一半属于你。”

她先呆了一阵,半信半疑终于笑起来。

“真的?!”

“真的。”他很严肃。“我可以跟你去律师楼做手续。”

“那么我再问你,你妈咪是否把以哲名下的一切给了沈可欣?”她眼光闪动。

“我无权过问。”以战没有表情。

“是或不是,你一定知道。”

“你为甚么一定要知道?”以战开始不耐烦。“你有我的一半还不满足?”

“沈可欣——不知走了甚么狗屎运,又会幸运成这样。”明柔扁扁嘴。

“人家不一定希罕。”他不以为然。

“是了,知道她是富家女,但我不相信她不爱钱,她出走一定是想你妈咪改遗嘱。”

“我不想谈人家的事。”

明柔眼珠儿一转,话题又变.

“我不想她做你的助理。”

以战脸色一沉,很不高兴。

“你又怎么了?”

“让她去帮周中坚好不好?她在你旁边,我不安心。”

“可以。除非你把职位还给她。”

“她这么向你要求?”明柔脸色大变。

“如果她会要求,当初不会把职位让你。”  “她给你吃了甚么药?你眼中的她全无缺点、短处?”她吃起醋来。

“她——是以哲的未婚妻。”他说。

一星期后,以战问准傅太,把名下的财产一半转到明柔名下,但很清楚的写著,这一半里面有一半(即四分之一)是属于儿子傅世达的,儿子未成年前,由明柔管理。

明柔原本反对儿子分她一半,但转念仍由她管理,就沉默不言了。她怕反对不成,横生枝节反而不美。

拥有了实权实利,明柔就不再对以战诸多要求,诸多挑剔,人反而安定下来。原本相当能干的她,开始真真正正替“傅氏”工作。

她不要逼以战结婚,也不再要求他陪她,更热中的以“傅氏”的股东身分活跃于社交圈,有意无意的宣布她是傅以战未婚妻的身分。

只要不烦以战,他甚么都不理,也不作声。下班时有空去探探儿子,有空也陪明柔吃顿晚餐,态度依然不冷不热。

自可欣回来后,她已恢复工作,但是一、三、五来“傅氏”,二、四回父亲那儿帮忙。这是她的要求,没说原因,以战只能照准。

他无权过问她的事。

即使可欣在“傅氏”的那几天,可欣也从不与他们一起吃傅太派来的厨子所做的午餐,每天中午她都默默离开。

周中坚一再要求过,她都微笑摇头,宁愿独自外出进餐。明柔也以女主人身分邀请过,她也不署可否。只有以战没作过声。

他比谁都了解,可欣是在避开他。

他能感觉到两人间微妙的、奇异的联系,他也——同样的在避开她——这是必须做的,至少目前。以后,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虽然终有一天事情必须解决。

十二点才过,可欣已拿著手袋匆匆外出。

以战目送著她高挑苗条的身影,有著莫名跟上去的冲动。他没有动,因为他不能动,他是以战,不是以哲。

他看见周中坚跟了出去,两人交谈数语.结伴离开。

难以压抑的妒忌涌上来。

他下意识的站起来,明柔却走进来。

“发现没有。”明柔似笑非笑。“中坚对沈可欣如影随形。一

以战放松双手,慢慢坐下,沉默不语。

“中坚对可欣有意。”她再说。

“别理会人家的事。”他不悦。

“你说周中坚喜欢她的人?或者看中她手上属于以哲的财产?”她笑。

“你在说甚么?”他沉声问。一点笑容也没有,整张脸是黑的。

“开玩笑。”说完一溜烟走开。

以战脸上肌肉神经质的抽搐起来,眼中神色阴沉骇人,双手握著拳 好久好久,拳头才慢慢松开,恢复平静。

公司里的小饭厅只坐著两个人,以战与明柔沉闷的吃著午餐。

“我们之间怎么愈来愈没话可说了?”明柔说。

以战看她一眼,依然无语。

“以哲去世,不但改变了你的个性,连你的脾气、爱好,甚至气质也变了。”她再说。

他低著头,连连吃几口饭。

“知道吗?以战,你一天比一天陌生,我一天比一天害怕。”

“你害怕甚么?”以战问。

“说不出来。总之——全无安全感。”明柔想一想。“说真话,是不是你也觉得我遥远了?”

“世界上每一件事都随日子改变,何况是人?”他摇摇头.“一年多前我们都快乐得多。”

“人死不能复生,再不快乐也没有用。”  “道理谁都懂,做到却很难。”

“告诉我。”明柔忽然话题一转,石破天惊的说.“你是不是喜欢沈可欣?”

“你——”他霍然起立,两只震惊的眼睛睁得好大,指著她的手指也不受控制的颤抖著。

“你说甚么话?!”

“我说的是我感觉到的真话。”她坦然不惧。“她离开出走,你把她追回来,她不再全职在‘傅氏’,她不肯跟我们一起午餐,你告诉我,我的感觉是否很对?”

“请勿胡言乱语,认清自己的身分。”他脸色铁青,再严厉也没有了。“这种话伤人伤己,请自律。”

“我不是傻瓜。当然,我会自律,这话我只对你一个人说。”她笑得很飘忽。“承不承认都没关系,时间会证明很多事。”

“你说得对,时间会证明很多事。”他强抑内心怒火。“你我都可以等。”

“绝对奉陪。”她又笑。“我有的是时间。”

他望著她,突然就笑起来。

“很想知道,你到底——爱过我没有?或是爱我拥有的一切条件.”他问。

她呆怔一下,没想到他会这样问。

“良心话,不可否认我们以肯曾有过美好时光,你本人,加上你的一切条件,我的确付出过感情。”她慢慢说:“我是个现实的女人,自问条件也绝对不差,你是我选中的,我很努力的追求并得到一切,我以为会是一辈子,是你——你自私的破坏了一切。”

她眼中泛出泪光,她伤心,她也有苦衷,有伤痛处。

“以哲出事后你只自私的替傅家、替你妈咪、替沈可欣、替你自己打算一切,可有替我想过?”

明柔愈哭愈厉害。“我怀了身孕正准备结婚,一下子全打散了,我要躲去美国生孩子,要延迟婚期,甚至要忍受你的改变、你的冷待,你可曾替我想过?”  以战瞠目结舌。真的,他从来没这么想过,也并不了解明柔,只知道她是强者,强得可以承受一切。

一刹那间心中充满了乱七八糟的情绪,类似歉疚、自责、后悔,那变得柔软的心加剧的痛楚。

“对不起。”他立刻说。原是个心软的人,而且——而且——“明柔,是我不对,将来我必加倍补偿。”

“我并不要求补偿。”她哀哀的流看泪。“我虽现实,爱财富、爱名气,但不会强求、不会抢。是你专我失望、令我生气,我才故意说出要求为难你,我是故意的,我无意分你财产,我只想做你妻子——”

以战心软又心酸,用双手扶著她的肩.她趁势紧紧抱住他,在他怀里大哭起来。

以战又乱又慌,手足失措的不知该推开她或是怎么做,怀中是一块烫手的铁,令他——令他——终于他慢慢的扶正她,用双手撑著,让她面对著他站起。

“是我不好,全是我的错,请原谅我的苦衷——”他喃喃的说著。“明柔,请体谅我——我能为你做些甚么,一定做——”

“让我和世达搬回祖屋。”她眼泪汪汪的。

“这——让我问妈咪——”

“妈咪并不反对,我问过她,只是你——”

“搬回去可以。”他咬咬牙。“但是——三年内我不与你同房。”

“为甚么?我们原是两夫妻。”她瞪看他。“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

“明柔——”他鼻尖全是汗珠。

“没有理由,是不是?对以哲歉疚也不必这么做,除非你不再爱我。”

“给我一点时间。”他吸一口气,费力的挣扎著。“我要想一想。”

“这是我唯一的请求。”她说。

第三章 天生一对 目录 第五章 为情所困